他失去了我,终于失去了我!
我飘在救护车的车顶,静静地看着这个快六十岁的男人,这个对自己要求完美,对我也要求完美的男人。
今天的他一如既往地穿着喜欢的白衬衫,把领口最上面的扣子依然扣得严严实实,大热天的,衣袖裹着手臂。略微谢顶的脑袋,被他刻意地把所有头发都集中在头顶,如此额头显得特别高和宽。我第一次发现,爸爸的额头爬上了浅浅的皱纹,特别是在他猛地抬眼时,那皱纹拥挤在一起,露出了明显的疲态。
爸爸老了,我再次不得不承认。活着的时候,每每他逼着我听那些优雅的西方音乐,对我那些激情音乐和电子音乐极力喷击时,我就深深感受到他老了,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。此刻,他更加苍老了,救护车车顶的白炽灯加上车窗外阴霾天气透进来的光,让他的脸呈死灰色,眼袋肿胀下垂,两颊的肉耷拉,时不时抽搐,鼻翼处的两条法令纹直接连着嘴角纹一路下探,没有底线。蓦地,很多字都不会写的我,脑海里猛地跳出一个成语:面容枯槁。
我的目光勇敢地捕捉着爸爸的目光。这是我生前从不敢做的事情。
他的眼睛布着不规则的血丝,眼神空洞、涣散、落魄,还有痛苦。这也是我在活着的时候从未见过的眼神。活着的时候,每每不小心碰到爸爸的目光,他的眼里满满都是不满、愤怒、甚至是嫌弃。
此时,他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躺在狭窄的床上的我。
床上的我,一头鸟窝般的头发凌乱,头皮屑顽固地吸附着那些早已失去生命的头发。小麦色的皮肤苍白,细长的眼睛紧闭,眉头微蹙,太阳穴处还有干涸的血迹,结痂的嘴唇倔强地抿着。我突然想为自己哭。那微蹙的眉头里藏满了我多少的委屈和不甘,那流血的太阳穴,当时摔下去时一定很痛,不然不至于致命吧,还有那张结痂的嘴唇,那是我一次次撕掉的唇皮一次次结的痂,就像我的内心,一次次的受伤,一次次的自我疗愈。
唉,有些痛,情愿死都不愿说出口。我那抿着的嘴巴不正是在告诉世人这些吗?
我突然哭得泣不成声,就像在我自杀前哭得喘不过气来一样。对了,爸爸刚刚翻过我的眼皮,那么他是否看到我红肿